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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在,柏林苍穹下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19-05-05


布鲁诺·甘茨,淘气的人间天使


https://www.filmcomment.com/blog/bruno-ganz-mischievous-angel/

原文作者:José Teodoro


翻译

十方寻甫(豆瓣ID)

 一个伪知识圆子,做电影艺术研究,搞文字翻译



                                                         

“靠精神活着多好啊,日复一日,只有人的精神思想,是亘古永恒的,”丹米尔(布鲁诺·甘茨饰)向他的天使伙伴卡西尔(奥托·山德尔饰)讲述着。这两个身着大衣的天使,暂歇在一个汽车展品的前排座位上,他们隐柏林闹市于无形,冷静地记录着世间百态。有时丹密尔仍然渴望了解生死无常的带来的压力,“我想到人类的历史中去看看,”他后来说道,“要么仅仅手里握着一个苹果看着他们。”

 

除了甘茨还有谁能够用他那独特而无与伦比的天赋来演绎出丹密尔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救世者到有血有肉的善良凡人的矛盾旅程?如今这位伟大的瑞士籍演员离开了这个世界,丹米尔的人生轨迹也就此反转,维姆·文德斯在柏林有关我们内心神圣性和对俗世乐趣的追求的迷人冥想,都让我们在重温《柏林苍穹下》时更觉悲痛不已。



柏林苍穹下 Der Himmel über Berlin (1987)



作为丹米尔,甘茨立刻作出了幽灵般的忠告——他将双手放在一个垂死的事故受害者的头盖骨上的一幕感人至深——并犯下了一种特殊的违反罪。看着丹密尔进入法国空中飞人艺术家玛瑞安(索尔维格·多马尔坦饰)的活动房屋中时,她成为了他转变的催化剂,这让我们并不难想到沃纳·赫尔佐格的《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1979)中德古拉(克劳斯·金斯基饰)进入甘茨角色的妻子露西(伊莎贝尔·阿佳妮饰)的卧室。这是应该的:你没有选甘茨做天使;相反,你让他给一个角色注入了只有镜头才能捕捉到的潜在的犯罪冲动,无论这个角色是多么的堕落或无辜。你让甘茨来饰演听者,这是丹密尔的天职。倾听是表演中最被低估的部分—尤其是银幕表演—然而甘茨常常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其中,用他的注意力吸引着我们,而他更显眼的银幕搭档则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 Nosferatu: Phantom der Nacht (1979)



在影片进行到2/3处时,丹密尔“冒险一试”,化身为活生生的人类之后,视觉色调从黑白——天使的镜头——切换到了彩色。而丹密尔,以前那个幽灵般的、略带蜡黄的日场偶像,现在有了蓝色的眼睛、鱼尾纹和讨人喜爱的糟糕时尚感。只有在天使降落人间时,我们才终于看到了完整的布鲁诺,一个活在世上的男人,仿佛他现在的每一刻都是绞刑架上的缓刑之时。

 

甘茨的母亲是意大利人;他的父亲是瑞士人,一个工厂工人。他在苏黎世郊区的工人阶级家庭长大,虽然没有理想地沉浸于艺术之中,但他和一位免费把他带进剧院的灯光技师成了朋友。甘茨从此迷上了电影,17岁时,开始走上演艺道路。



布鲁诺·甘茨 Bruno Ganz



在他职业生涯的前15年里,甘茨一直是一名舞台演员。他主演了托马斯·伯恩哈德的《 Der Ignorant und der Wahnsinnige》 的全球首映式,并与戏剧传奇人物彼得·斯坦共同创立了柏林肖布恩乐团,同时也是防止甘茨接受文德斯《公路之王》邀约的保证。到70年代中期,甘茨已经拍了一些电视剧和几部电影,其中最好的几部仅仅暗示了他的潜力。在埃里克•侯麦的华丽古装片《O侯爵夫人》(1976)中,甘茨显得端庄稳重,回想起来,他饰演的是一位并不典型的俄罗斯伯爵,相反忧郁而固执。但这个角色抓住了甘茨传达内心混乱的能力和野性的秘密能力——这些特质在文德斯对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的《雷普利的游戏》的奇特而巧妙的改编电影《美国朋友》(1977)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同时也是甘茨的一次突破。



O侯爵夫人 Die Marquise von O... (1976)



乔纳森·兹莫曼(甘茨饰)是一名瑞士画师,与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住在汉堡。他在海滨经营着一家小商店。我们看到他戴着兜帽,围着条纹围巾,拳头插在口袋里,努力营造着简单而高贵的生活。然而,是否由于环境或一些天生的不满,他滋长出一种一触即发的愤怒,掩盖了他慈祥的本性,这既体现在他拒绝与美国画商汤姆·雷普利(丹尼斯·霍珀饰)的握手上,也体现在电影画面跟着他的头部,他沮丧地唱着奇想乐队的《Too Much on My Mind》的私人时刻里。甘茨主观赋予了乔纳森一种奇怪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无法通过配偶或孩子去消解,但或许可以通过与另一个男人在暴力中建立的某种原始纽带来完成。



美国朋友 Der amerikanische Freund (1977)



过而立年中旬,甘茨正惬意地处在青年和中年之间的那个过渡地带,他发际线逐渐后退,胡须变得浓密(甘茨倾斜的外形和宽大的身板,略微外突的眼睛,都先于另一位年龄和出身都不确定的天才演员哈维尔·巴登的相貌。但在巴登几乎总是表现出顽皮或邪恶的地方,甘茨却以一种微妙得似乎看不见的方式传递着焦虑。)甘茨饰演一个身体状况不断恶化的,白手起家的商人时,他的外貌和举止与他饰演的角色完美匹配。坚忍的的乔纳森患有一种罕见的血液病,他渴于忽视这一点—而电影中的黑社会敌团似乎在这里寄予希望,诱使乔纳森犯罪,以换取医疗诈骗咨询。作为这部存在主义惊悚片的反英雄人物和男性友谊的悲观审视者,即使在他做出了反常的行为之后,我们仍然投以他同情。他困倦地履行着他的职责,又仿佛是在做梦一般,他自己并不完全相信那个把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犯的偶然机会。



哈维尔·巴登 Javier Bardem



起初,兢兢业业的甘茨和霍珀交集不多,这个刚拍完《现代启示录》的家伙现在还在嗑着药,一行对白都记不下来。但他们最终找到了一种中庸的合作方式,让彼此之间都能利用对方的优势和感觉—霍珀后来声称是甘茨救了他,而让他免于自杀。(在《美国朋友》中,甘茨和霍珀都展现出了最好的一面,而《诺斯费拉图》在很大程度上让甘茨处于为金斯基“捧哏”的位置上,主角金斯基在片中饰演受伤的掠食者,贡献了感人的表演。)甘茨成为了一名国际明星,他为每个角色注入了独特的神秘感和真实性。他最终与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乔纳森·戴米、莎莉·波特和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等名人一同合作。

 

虽然甘茨一生都在从事表演,但他是少有能像一个工人一样令人信服的演员—而且可能会在一瞬间放下一切。甘茨最出色的表演之一,也是最令人遗憾的被人们低估的表演之一,是阿兰·泰纳的《在白色的城市里》(1983),这是一部令人难忘的角色研究,几乎没有揭示其核心角色的任何珍贵信息。甘茨扮演的保罗是一名商船船员,他在里斯本卸下油轮,当船离开港口时却忘记回到船上。除了一台便携式录音机、一把口琴和一台用来记录旅行印象的Super-8相机,保罗几乎一无所有。他住进了一家廉价旅馆,在城市里四处游荡,与一名女服务员开始了一段恋情后并陷入了麻烦。他在做什么?他不是那种会去寻找自我的人,而且不管怎么说,他太老了,不能再这样反复无常了。在白城里,保罗很少与人对话,他也没有阐明自己的动机。



在白色的城市里 Dans la ville blanche (1983)



另外,甘茨是个玩弄矛盾心理的魔术师:保罗着迷于匿名和自由赋予他摆脱他既定生活的能力之中,但他拒绝完全切断关系。他把他的Super-8胶卷送回瑞士,在那里,一个等待着的女人仔细的冲洗和观察它们,即使它们有的内容是并不有利的。在甘茨饰演的保罗的某种模式下—一种存在严重缺陷的模式—是有关于男性的自我实现。只有在写这篇文章时,我才意识到甘茨,尤其是甘茨所演的保罗,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也用他作为商人水手的工作作为一种离开他的妻子和国家的手段,并在一个陌生的土地上重新开始;他还有一副和蔼可亲的外表,却掩盖着内心的不满;他似乎也有能力偏离他伪装的原则。

 

五十多岁时,甘茨凭借着他以往《柏林苍穹下》的浪漫和《在白色的城市里》的孤寂,一张越来越粗糙的脸和彼得·塞勒斯的口音,已经成为一个不太具有可能的性感象征。在吉莉安•阿姆斯特朗执导的影片《阖家不欢》(1992)中,他饰演一个不知怎么的发现自己身处澳大利亚的法国人让-皮埃尔,他的婚姻在冷漠与矛盾冲突中消蚀,自由恋爱毫无憧憬。这部电影由小说家海伦·加纳执笔,片中充满智慧和情感的复杂性,其主题丰富的情节和人物发展从未与之匹配。但甘茨和联合主演丽莎·哈罗的表演充满激情,生动活泼,富有质感,值得观众反复观看。

 


阖家不欢 The Last Days of Chez Nous (1992)



年事渐高,这却只会让甘茨的多才多艺光芒四射,因为它是枯萎的耐心走向蜷曲的愤怒的一种方式。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十年里,他被称作是了解历史巨大诱惑力的捷径。在《帝国的毁灭》(2004),一个目标指向性暧昧的电影中,他扮演了一个颤抖的的、苍白的、自负的希特勒,无论是在亲密的感情时刻,还是在歇斯底里的咆哮中,他似乎总在呈现精彩的表演。他在2008年的《朗读者》中饰演一名大屠杀幸存者,而在阿托姆·伊戈扬最新力作《记住》(2015)中,他客串饰演一名在隆美尔手下从军的死不悔改的前纳粹分子。在《巴德尔和迈因霍夫集团》(2008)中,甘茨扮演了与他同时代的德国联邦刑事警察局长霍斯特·赫罗德,他是一名英雄,因为更了解恐怖分子而逮捕了他们。在拉斯·冯·提尔的《此房是我造》(2018)中,他是一个凶残的反社会者的对话者和替身维吉尔——再说一次,甘茨真的善于倾听。他也仍然活跃在舞台上,并重新与斯坦合作,创作了歌德的《浮士德》,受人称赞。在他获得的众多荣誉中,甘茨被授予了一枚有数百年历史、镶满钻石的伊夫兰戒指,这枚戒指被授予了当代最伟大的德语戏剧演员,直到他去世时又被重新授予。最近,小行星“199900布鲁诺甘茨”以他的荣誉命名。

 


帝国的毁灭 Der Untergang (2004)



但当我听到甘茨的死讯时,我想到的却是他在最近一个不那么严肃的项目中的表演。《不明身份》(2011)由佐米·希尔拉执导,故事背景设在柏林,是一部引人注目的滑稽的失忆惊悚片,也是连姆·尼森职业生涯晚期重塑动作片反英雄形象的表现。甘茨饰演的恩斯特·尤尔根是一名私人侦探同时也是一个前斯塔西(前民主德国国家安全局)的特工。他最令人难忘的一幕也是他的最后一幕:一个精心设计的二重唱在广义上可以看成是这部电影优雅的顶峰。美国雇佣兵罗德尼·科尔(弗兰克·兰格拉饰,散发着阴险的优雅)拜访了尤尔根,两人互换了一些细节,但尤尔根知道他的底细。尤尔根没有让科尔杀了他,而是平静地给自己注射了氰化物,然后这两个年迈的冷战战士在一次几乎是温柔的血腥拥抱中结束了他们的相遇。“他死得很好,”科尔稍后将证实。即使在一个不需要太多要求的配角中,甘茨也总是表现得很好,并散发出一种庄严的气息,就像一个明白生活真正意义的人。



不明身份 Unknown (2011)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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